足足僵持了一个时辰,想来那些女子全都已经成逃离,白婉琼这才长长地呼出口气,手里的发簪“叮”地落地。 “啪”地一个耳光,黑夷将领扇得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掉在粗砺的沙地上,细嫩的掌心被磨出一条条血口,而她却丝毫不觉得痛,抬起头来,目光扫过一个个嘴噙嘲讽的黑夷士兵: “你们都给我听着,我今日所受之苦,将来必定让你们百倍偿还!” “就凭你!”黑夷将领走过来,单手挑起白婉琼的下巴:“女人,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赏给我的手下,让他们好好享受一番。” “呸!”白婉琼重重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你——”黑夷将领眼中怒意更甚,转头喝道:“愣着做什么,这个女人赏给你们了,你们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 “等等。” 一个好听的,仿佛清泉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看见所有的士兵都变了脸色。 “王,王子。” “放开她。” “可是王子……” “我说,放开她。”王子的话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黑夷将领虽然很不乐意,但终究,慢慢地松开了手。 “女人。”王子走过来,单膝下跪,挑起白婉琼的下颌:“你真是很有趣,竟然敢如此挑衅我手下的大将,难道,你就真地不怕死吗?” “死可怕吗?”白婉琼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先是一怔,眼里继而浮起怜惜:“其他人死了,倒也没什么,可是倘若,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也死了,世界岂不很无趣?再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事,你根本就没有见过,为什么非要寻死呢?” “既然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活着,还不如死。” “活着,还不如去死?”男子的眼眸深了,突兀松开白婉琼的下颌,站起身来:“可惜你现在遇到了我,纵然想死,也死不了了。” 白婉琼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身在黑夷。 小的时候听府里的管家提起过,都说黑夷是一个吃生肉,喝生血的地方,却从未想过,它如此美丽,如此辽阔——一望无际碧绿的草原,清透的天空,骑着马儿驰骋在天空下的人们,无一不让她觉得生命的美好。 与中原全然不同,这里的人热情活泼,几乎每个夜晚,都会燃起篝火,载歌载舞。 “怎么样?”骜奔王子捧着碗酒,凑到白婉琼身边:“要不要来上一口?” “你很喜欢喝酒?”白婉琼看他一眼,这家伙最近总在她身边跑来跑去,但她并不想跟他在一起。 “当然。”他眉梢一挑,将酒碗凑到我鼻边:“酒,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你要不要尝尝看?” 白婉琼二话不说,接过酒碗来,一饮而尽。 骜奔“嘿”了一声:“瞧不出你倒有些好酒量,再来一碗。” 他伸手拿过皮囊,往碗中注满酒浆递给她。 白婉琼接过,一仰脖喝得干干净净。 “我说丫头。”他往后面靠了靠,换了个十分舒适的姿势:“你干嘛总是板着张脸呢,到底什么事,让你这样不开心?说出来,本王子听听,说不定还能为你开解呢。” “你为什么。”白婉琼瞅着那烈烈燃烧的火焰:“对我的事如此关心?” “很简单,因为你漂亮,本王子一向最喜欢漂亮的女人,只要是漂亮的女人,本王子就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怎么样,这个回答你满意吧?” “很满意。”白婉琼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倘若你没有别的事,那我走了。” “喂。”他伸手扯住白婉琼的裙摆:“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如此不通情理?” “我怎么不通情理了?”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你就不好好地感谢一下吗?” “救命恩人?”白婉琼的话音里事上几丝不屑,骜奔“咦”了一声,十分奇怪地看着她:“难道,我说错了吗?或者,不是?” “没有不是,如果我告诉你,对于我自己是否活下来,我根本都不在乎,你相不相信?” “什么?”骜奔吃了一惊:“你不在乎,自己是否活下来?为什么?” “大约,是觉得,活得很累吧。”白婉琼说完,便垂下双眸,朝斜前方的小帐篷走去——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一个人的心若是安定了,或许发生什么,都不能令她改变心意罢。 骜奔奇怪地看着白婉琼,老实说,他肯定搞不懂,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回到帐篷里,白婉琼钻进睡囊,没一会儿便呼吸均匀地睡去——没有阿辰的世界,冰冷得像雪洞一样。 白婉琼浑身哆嗦,不由得喃喃了一句:“阿辰……” “我来温暖你。” 模糊间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说。 她下意识地靠过去,偎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总是这样,睡着了,都让人心痛。”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早晨醒来时,却见枕边多了一套漂亮的衣裙。 白婉琼略感好奇——难道这是给她的?莫非,这是奴隶的待遇? 不管了,先穿上吧,她穿好衣裙,走出帐篷,却发现外面人声沸腾,草地上到处都是人在走来走去,尤其是那些年轻男女,更是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争相吸引彼此的注意。 “呜,呜。” 长长的号角声传来,人们从四面八方像泉涌一般朝前拥去。 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白婉琼也跟了上去,却见广场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起一圈,绳子里有几十名年轻男子,骑着马儿转圈。 “也不知道,今年谁能夺得神弓。”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二王子骜烈。” “我觉得,应该是四王子骜戈。” “嘘。”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白婉琼转头看去,分别有五群人,簇拥着五位着装华贵的男子朝前走来,骜奔也在其中。 “通!”蓦地又是一声锣响,所有的骑手分成六行列好,单等令下,便会一齐冲出去。 白婉琼正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感觉有两道辣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定睛看去,却是骜奔,正与旁边一个青年男子说着什么,对方继而纵声大笑。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白婉琼朝骜奔白了一眼,然后转开头去,谁知道那青年男子笑得更加响亮,然后凑到骜奔耳边说了句什么。 骜奔叽唧咕噜说了句什么,然后抬起手来,与青年男子击掌为誓。 忽听“砰”的一声,火光冲上半空,执刀的勇士斩断,立即,所有的骑手都冲了出去,很快跑得无影无踪。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婉琼侧头低声头问旁边的一位年轻女子。 “夺神啊。”女子偏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夺神?” “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夺得神弓,成为黑夷部落的狼骑士。”女子眼里闪烁着光芒:“这是黑夷部落所有男子,都想得到的荣耀。” “是吗?”白婉琼慢慢朝后退去——或许在他们看来,这确实精彩异常,可是她却兴味索然,纵使他们再如何勇猛,又怎么能及得上我的阿辰。 “回来了!”人群里忽然发出一阵喊声,白婉琼转头看时,却见一个人飞驰而至,竟然是——骜奔! 他手里拿着一张金色的长弓,打马直奔到她面前,将右手递给她。 白婉琼惊愣地看着他,正不知是什么意思,四周的人忽然喧哗起来,涌到她身边,将她抱起,送上马背。 “抓紧了。”他贴在她耳边,语气温柔到极点。 白婉琼下意识地抓紧他手里的缰绳,下一秒已经像箭一般飞了出去。 极目望去,远处燃烧的晚霞如火如荼。 “为什么?”她看着他的手背,轻轻吐出三个字。 “因为我想让你开心啊。”他将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因为你总是闷闷不乐。” “骜奔。”白婉琼第一次用奇怪的语气叫出他的名字:“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可我想认真。”他搂紧她:“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忍不住微微痛,感觉你就像一片从半空中飘落的轻羽,而我却想牢牢地把握你。” “骜奔,我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我的心,已经许给了另一个人。” “就是,东元广威侯世子,韩景良?” “你知道?”白婉琼猛地转头,吃惊地看着他。 “嗯。”他挑高了眉梢:“不过有件事,或许你还不知道。” “什么?”看着他清澈双瞳,白婉琼的心,却忽然沉了下去,沉进无底的深渊。 一辈子。 仿佛一辈子那样久远,白婉琼不愿听到他接下去说的话,可他还是说了。 “就在三天前,韩景良,已经娶昭云公主为妻……整个赫都的人,都看到了那场华丽的婚礼……” 是天崩了吗? 是地裂了吗?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 她想笑,但是笑不出来,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注定的失败。 她的失败。 是注定的姻缘。 他们的姻缘。 “白婉琼,你一生都不会得到幸福的,一生……” 那个女人恶毒的诅咒,再次在耳边响起。 昔时的她一直只以为,那不过是失宠女人最愚蠢的手段,可是却像一柄寒光闪烁的利刃,粉碎她所有的幸福…… 明明,已经握在掌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