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西北风卷着黑云覆盖了整个天际,一场大雪。不过今天的京城却是万人空巷,无他,蒙国使团要入京了。 城门一开,各种消息就随着驿马涌入了洛安城。相较于其他三国,蒙国的到来注定会更加引人注目。 秦末天下大乱,云氏异军突起,一支族兵如有神助,短短几年间暴力收服了南下作乱的北方草原各部族,终于被各部奉为共主。 千百年来,蒙国偏居北隅,东临荒族,南接紫华,西边毗邻西北蛮域诸国,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极北之地,不知距中原多少里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北极冰原。 蒙国这些年来与紫华交好,少有纷争,再加上东边儿还与那传承悠久的荒族直接接壤,迫使蒙国不得不联合紫华东夷以自保。紫华蒙国八百年间互有联姻,早已算不清成了多少门亲事,不过陈氏和云氏都明白,只要荒族一日不除,这亲家就得一直结下去。 鸿胪寺卿算不上是什么举足轻重的职位,对于当下的紫华而言却是最重要的。沈兴华生的仪表堂堂,气足神满不说,对紫华国的各项礼法更是烂熟于心,又是最老成持重却又不显颓态的不惑之年,试问这朝堂之上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个鸿胪寺卿?这是从小就熬夜熟读紫华礼法的沈兴华该有的底气。 今日去接蒙国使团,说来也算是老朋友了。十几年的迎来送往,就属和蒙国的接触最多,一张老脸在云氏那边也混得颇熟。 沈兴华左手把玩着一块玉质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佩,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本蒙国的礼法典籍孜孜不倦地看着。蒙国入京的时间他早已知道,早朝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到馆驿,亲自查验了一番。所幸今日虽然又是灰云盖顶,却还未曾降下雪来,故而没有耽搁时辰。 不多时,一行车马驶出了玄武门,在三里外的一处凉亭停下了车辕。枯黄的柳树枝在阴风之下略显狰狞,沈兴华一挑棉布帘子走下了马车,见等候在凉亭周围的诸位鸿胪寺属官早已等了多时,于是笑呵呵和几位下官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端正站定,双手捧笏板,两眼向大路的另一头望去。身后一队鸿胪寺属官,除了正在迎宾驿等候的左少卿,其余人等均按着官职大小序齿排班站好,不再有一丝异动。 蒙国的仪仗队犹如一条行龙,从极远处开始显露头角,渐次出现身爪鳞尾,蜿蜒了足足有四五里长。沈兴华双眼神采一敛,来了。 该摆的仪仗蒙国使团是一样不少,故而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京城脚下。城外大道两边早已站了好些人,只是还不像城中那般拥挤。北地男子壮硕女子健美,与紫华风格迥异,看得大路两旁的女子与汉子俱是心惊肉跳。 仪仗终于走到了凉亭下。早有持节使臣前来与鸿胪寺卿互通国礼。一番正式的礼仪问候之后,蒙国使团这才又启程前往前方的雄城。沈兴华此时才大笑着拍打着老朋友的肩膀说道:“见齐兄,想不到这次你竟然是蒙国的正使,让小弟我羡煞至极啊。” 被称作“见齐兄”的男子微笑道:“贤弟有所不知,我这个正使,作不得数的。” 沈兴华来了兴趣,继续问道:“哦?难道是哪位皇亲贵戚在这使团中?” 赵见齐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随口说道:“这次来紫华,真正主事的是宁王殿下。” 沈兴华恍然大悟,这位宁王贵为皇弟,由他来出使,这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有宁王在,这赵见齐的确是说不上什么话了。沈兴华隐隐觉得会有大事发生,不过他很知趣地没有再问,而那赵见齐也是点到为止,不在多说半点宁王的消息。 仪仗队中段,八匹纯白良驹四四一排,拉着一架显然是由金丝楠木打造的华贵马车缓缓走着,锦缎围子把马车遮得严严实实,抵挡着无孔不入的寒气。流苏摇曳,銮铃叮叮,说不出的华美。 马车内,宁王云博宗正襟危坐在锦榻上,闭目养神。身前一张点星紫檀制成的小案,右首是一尊工制繁复的错金紫铜博山炉,左首是一部蓝皮书册,一本地理志。马车内铺有寸半厚的貂绒毯子,便是赤脚都觉得热。若再加上那白铜盖炉中正燃烧的寸两寸金的银丝雪炭,这整座马车的花费,其实已经比得上紫华国的半座镇城了。 架马的汉子一身遒劲肌肉藏在劲装之下,眼神凌厉神华内敛,一双手老茧纵横,紧握着马缰,丝毫不敢怠慢。 路边的百姓大多都不知道这汉子的深浅,但几个混迹在百姓中的江湖好手,那脸色就有点儿好看了。 这人的外家夫早已臻至化境,瞧着却只有三十多岁,这马车之中到底坐着何等尊贵的人,连马夫都这么厉害? 云博宗睁开了眼睛,撩起帘子看了看车外,已经到了玄武门下。他对马夫轻声说道:“让公主和二皇子回来吧,快到迎宾驿了。” 驾车的汉子诺了一声,对身边的一位侍者低声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便有两骑一前一后从队首队尾慢慢走来。队首那骑直接跳上了马车,而队尾而来的那骑摇头苦笑了一阵,才缓缓下马又上了马车。 先前那骑进了马车之后一直闷闷不乐,过了好久才气恼说道:“我知道他肯定在洛安城,可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三皇子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这———” 云博宗则严肃说道:“泫儿,不管这次能否找到那个人,回去之后,都要去祖地修习云族秘法,这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那女扮男装的公主有气无力地回道:“皇叔,我知道了...” 云博宗有些狠铁不成钢地看着云墨泫,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抓起小案上的地理志胡乱看了起来,却没有注意到低着头的公主微翘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