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空万里，一看就是个好日子，范闲匆匆来了汉部送人，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匆匆的走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伏昊招待不周，没让范闲过好，让他想提前走的，范闲提前走，却是因为范觉强制的，迫不及待要回宁江州的范觉，可是想早早就和范家谈谈他的打算，从而快点促成范家和汉部的合作。 在汉部呆的这段时间里，范觉清楚，日后汉部在女真部落的地位，肯定会越来越高，而汉部的地位变高，就代表其他的走私铁器的团伙，也会主动来找汉部谈合作，抢夺汉部这个客户，这对范家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范觉清楚，现在时间就是金钱，不早一点和汉部谈合作，那等到其他人来找汉部谈合作的话，范家为了抢夺汉部，那肯定就要让出很大的利益才行，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范觉自然得要快点回到范家禀报才是。 随着范觉带着范家一行人离开，伏昊也是轻松许多，毕竟，范家人在的话，有些事情，他反而不好做，就比如，检验范家送来的宋宝的实力。 “你会骑马吗？” 在宋宝被伏昊传唤来后，伏昊上来就没头没脑的问了宋宝一句，直把有些紧张的宋宝问糊涂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昨日若非有范觉、范闲等人在家，否则根本没怎么上过酒宴的宋宝，必然会紧张的出丑的。 自小在范家，对于宋宝来说，和其他的铁匠，一起吃着范家家主赐予的酒肉，那就是他吃的最大的酒宴了，像昨天伏昊这种正式的酒宴，宋宝是根本就没想过他能有机会参与的。 想想也是，宋宝就是个卖力气的普通铁匠，即使辽国对待工匠很重视，但他也不可能变成贵族，能参加有一定规格档次的酒宴，基本不可能。 “我问你，你会骑马吗？” 见宋宝的呆傻样子，伏昊便看出来这家伙应该是个忠厚老实的性格，没有生气，又认真的再问了一句。 这一次，宋宝终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会一点儿，来的时候，范四郎教过小人，能驾驭得了马。” 闻言，伏昊挑了挑眉道：“你才学会骑马吗？以前不会？” “以前很多时候，小人都是在范家的作坊里打铁，家主也不让小人出门，连马都见得少，更何况是骑马了。” “不让你出门？” “嗯。” “为什么不让？”伏昊诧异道，铁匠又不是千金大小姐，范家竟然不让宋宝出门，实在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宋宝闻言，迟疑着没有回复，像是担心着什么。 “你别怕，是什么原因，不让你出门，你老实告诉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范家要针对你的话，你来找我，到时候我来保你。”伏昊话里给宋宝一颗定心丸道，为的就是让他安心。 “因为家主怕小人被宁江州的官吏看到。”宋宝想了想，觉得范家把他给伏昊，肯定是信任伏昊，所以没必要向伏昊隐瞒，更何况，这事情只要多加打听，旁人都会知道，所以宋宝最终还是向伏昊吐露了实情。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你是辽国通缉的犯人，身上背负着大案不成？范家竟然怕你被官吏瞧见。”伏昊听后，十分不解道。 “并非如此。” “那范家为什么怕你被宁江州官吏看到呢？” “因为小人虽然是范家的铁匠，但并未被范家上报给宁江州官府，甚至是宁江州的官吏，他们可能应该都不知道小人的存在。为了不让他们查到范家隐藏小人的事情，所以家主命令小人不要外出，以防被宁江州的官吏发现小人，查出小人的身份来，那样范家以前所做的一切可就全完蛋了。”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范家一直以来都对官府藏匿人口，瞒报铁匠的真实数量，是吗？” “首领说得不错，确是如此！” 宋宝的回话很快解释了他回答伏昊问话迟疑的原因，确实，范家瞒着辽国官吏藏匿铁匠人数，这种事情，实在是不能告诉外人，否则，传了出去，范家就算势力大，但难免也要受些损失。 虽然在辽国，契丹贵族，地方豪强，私自藏匿人口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但也不能做的太大张旗鼓。 否则，要是家族真遇到事情，这在平常时候，问题不大的藏匿人口的罪名，说不得就会被仇家拿来，作为报复的罪证，到时候，轻则家族受到辽国惩处，重则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一般而言，辽国贵族豪强，都不会用藏匿人口的事情来对付政敌，因为基本上，但凡有点势力的贵族豪强，都会在家里藏匿一些人口的。 这些人口，多数都被他们用来做仆役奴隶，伺候他们，当然，若是有需要，那些仆役奴隶里的男丁，顷刻之间，就会被他们武装成私兵。 这也是辽国建立至今，很多叛乱的贵族豪强，在原本辽国允许拥有的私兵数量下，还可以暴涨叛乱兵马数量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藏匿的供他们享受的仆役奴隶多，并且还可以保证忠心。 其实，这种藏匿人口的隐患，辽国统治者不是不知道，他们也尝试过审查统计人口，阻止贵族豪强们藏匿人口，可最终都不了了之。 其中原因很多，但根本原因还是阻止审查统计人口的人太多，阻力太多。 游牧民族的制度，使得辽国统治者要想改变辽国藏匿人口的情况，那就得破坏大部分辽国贵族豪强的利益，因此，审查统计藏匿人口，要是能做好，那可就怪了。 辽国虽然立国，也接受了汉化，但很多草原上的辽人，依旧过得是游牧民族的生活，而在草原，部落里的奴隶，根本就不是部民，他们和牲口无异。 很多契丹贵族眼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认为他们藏匿的人口，其实就是牲口，若是报备辽国官府的话，岂不是浪费了他们有限的私兵奴隶的数量？ 所以，他们不如不报，久而久之，随着辽国官府也无意得罪权贵，让得很多契丹贵族更加肆无忌惮，藏匿的人口数量就更多了。 之后，不少原本势力不太雄厚的地方豪强势力，也跟着契丹贵族的脚步，开始藏匿人口，为己所用，只要明面上，他们没暴露他们藏匿人口的问题，官府就不会不追究他们。 终究，普通的辽国官员，面对那些契丹贵族，本身就不愿意招惹他们，谁也不清楚招惹了这些人，最终会不会按照辽国的律法处理他们，说不得审到最后，辽国上层有熟悉这些人的大人物，出面调和，然后对于此事不了了之。 这就是对于藏匿人口的现状，辽国屡禁不止的原因。 伏昊理解范家藏匿铁匠不报的原因，毕竟，辽国重视铁器管理，范家如果不藏匿铁匠，保证他们实际的铁器产能，比上报辽国官府多的话，那他们也就没有多余的铁器，去女真部落走私了，所以，藏匿部分不在辽国花名册的铁匠，这是范家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这次给伏昊送铁匠来，虽然是范家第一次送铁匠，但很明显，范家绝不可能把登记在官府花名册的铁匠，交给汉部。 不然的话，等到宁江州的官吏到了时间核查宁江州的工匠，范家肯定是会穿帮的，所以，范家不得不从他们藏匿的铁匠中，选人送给伏昊和汉部。 而范觉对于范家十分重要，他事关着范家的未来，所以范家选人也不会选择打铁技术差得来，否则，伏昊一怒之下，杀了范觉也不定，所以才会有宋宝的到来。 当然，范家并不是辽国贵族，所以在藏匿人口上面，还是很谨慎的。 范家不像是那些关系复杂的契丹贵族，出事之后，有人不遗余力的保他们，范家充其量就是个有些实力的地方小土豪，就算是能和辽国的一些贵族搭上线，但想要让那些辽国贵族，为他不遗余力的说话，明显不太可能。 因此，范家肯定不能像那样背后人脉多的契丹贵族一样，不怕辽国官府知道他们藏匿人口的事情，所以，命令宋宝这些不在范家上报花名册的铁匠，不要轻易出门，避免被官府官吏发现，自然成为了范家的首选。 明白了这些，伏昊又问了宋宝关于他的其它事情，知道宋宝是汉人孤儿，他的父母在宋宝小时候因为辽国的某次叛乱，被叛军杀害，一下子就让宋宝成为了孤儿。 宋宝后来一直靠要饭为生，直到后来被范家家主收留，并且因为他老实忠厚，就让范家的老铁匠传授他打铁技术，让他一直暗中为范家打造铁器。 本来无依无靠，差点饿死的宋宝，就这样，任劳任怨的为范家工作，日复一日的在范家一处隐秘的作坊里打铁。 打铁的日子虽然单调乏味，但对于宋宝来说，这已经很好了，因为这种单调的生活，远比要饭的苦日子，要好得多了，直到现在，他被范家送给了汉部，来换范觉回来。 当然，对于宋宝来说，他不怨范家，因为范家对他有恩，更何况他是被用来换范觉的，这更让宋宝怨恨不起范家来。 听到这些，伏昊不得不感叹范家人的奸诈，收养了宋宝，用一份低廉的伙食，让他任劳任怨的卖力气打工，等到要撇开他时，什么都不用给，甚至于常年不露面的宋宝离开，出了事情也很难牵扯到范家。 毕竟，没人证明的话，仅凭宋宝自己证明，可不一定有人相信他曾经给范家打过铁的，相信范家让他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知道他即使在汉部出了事情，也不会牵扯到范家的。 就这样，范家把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实铁匠给卖了，关键是范家卖了他，还让这家伙感恩戴德，真是什么好处都让范家给占了。 特别是以前，他们用一点点伪善的恩情，还有廉价的伙食压榨宋宝，让宋宝给他们打造出能让他们获利数十上百倍的铁器，这实在是真的太奸诈了，真是和后世那些压榨员工，用低廉的工资，让员工给他们创造巨大利益的黑心资本家一模一样。 不过，这样的范家，伏昊喜欢，起码来说，如果日后汉部真的与范家合作的话，伏昊不用担心范家对汉部会有其它的小动作，因为在范家的眼里，与汉部合作，只是为了利益而已，所以没必要坑害汉部和伏昊，除非是出现什么危及到范家本身的意外。 所以，只要伏昊给范家足够的利益，范家就绝不会昏了头，在背后给汉部使小动作，坑害汉部。 “去寨子里选一匹好马，随我出去。” “是！小人明白。” 最终，伏昊命令宋宝骑马，随他去汉部外面，他打算先让宋宝这个有经验的铁匠去他之前发现的铁矿那里看一看，然后让宋宝安排一下汉部该怎么冶铁炼铁。 对于自制铁器，伏昊可是想了很久了，因为这决定日后汉部的军事能力的上限，现在铁匠到位了，他自然要准备汉部的自制铁器研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