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还没有取到自己的邮件，却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自己的师兄钱永林打过来的。

    这个电话非常让陈景迷惑。

    首先自己并没有记录钱永林师兄的电话，二来，钱永林的电话居然是代朱瑞邀请陈景见一面的。

    陈景心眼并不小，虽然开始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朱瑞教授，但是现在早就忘记了。听到朱瑞教授叫自己，陈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低维实验室。

    朱瑞教授也穿着工作服在超净间进行一些性能检测，通过实验设备，陈景就知道他是在做氧化锌的压电测试。

    前文已经说过，氧化锌是一种很神奇的材料，具有压电性能。事实上，现在对氧化锌的研究方向基本上都是这个。

    陈景换上工作服进入了实验室，朱瑞只是转过头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等我一会儿，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到，早知道就不测试了。”

    陈景点点头。

    “ZnO压电性能是所有四面体构型半导体材料之中最明显的。不过涉及的尺寸越小，效果就越明显。朱老师可以不考虑掺杂，直接使用纯净的氧化锌，将道沟降低到十纳米以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朱瑞教授先是一愣，然后看陈景的目光就变了。

    这一些东西在不懂的人耳中可能是想象，异想天开，而在朱瑞耳朵之中却听出了有意思的东西。

    “这可不是什么实验可以完成的，而是需要非常精密的仪器加工，原子堆垛才可能实现。”朱瑞笑呵呵说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是以现在的仪器，我确实做不到。”

    陈景想了想，发现，现在的设备确实做不到。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周期的测试已经完成了。从压电曲线来看，不是材料厚度不对，就是掺杂了。

    “你们再做几组对比实验。”

    朱瑞大手一挥，就安排下去了。师兄师姐自然不会反对，只能按照导师的要求去做。

    陈景和朱瑞回到办公室。办公室没有多少书籍，只有一些已经归档好的实验材料，一张办公桌，一个小休息室。朱瑞亲自泡茶，让陈景随便坐着。

    “做材料研究很辛苦的，很多时候无数重复的实验都带不来一项成果。”朱瑞笑了起来，“你做实验的时候，我刚好去参加一个气敏性材料研讨会。”

    “氧化锌的气敏性应用最早，不过他的工作温度很高，而且不够灵敏。不过……”陈景忽然停下了，眼前这个是真正的专家，自己不过是一个赝品，这样大放厥词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继续！”朱瑞笑了笑。

    “不过随着尺寸的变化，性能也会变化，纳米级别的时候性能很好。”

    “是啊，就是这样，我在氧化锌领域也算有点名气，所以邀请了我，规格还不错。只是相关的工作已经有很多人走在我前面了。”

    科学研究就是这样，如非意外，在同一个方向上，一步慢，那就是步步慢了。在这一方面朱瑞还是让陈景感到惊喜。现在学术压力大，一个领域热了，那么大家就会疯狂进入这个领域，哪怕不能出现什么突破性成果，就是深入研究一点点，也能写一篇不错的论文。如果朱瑞真的是想要论文的话，炒炒气敏的冷饭也不错。

    “只是我的研究方向确实需要一些高精度的在设备。研究气敏和压电，都是这样。”

    陈景大约明白了。

    这个朱瑞教授和朱瑞校长要钱，并不是什么给自己没有成果的托词，而是实实在在需要的。

    朱瑞校长确实想要低维实验室出成果，但是也确实没有钱给朱瑞教授。

    “你能和我说说关于ZnO在紫外区的光电原理么，如果有前途，我可要炒你的冷饭了！”

    陈景顿时对这个年轻的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教授充满了好感。

    不是什么教授都能直接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说出炒学生冷饭这种话。

    “其实这个东西大有可为。”

    陈景闭上眼睛在系统之中查阅了一番，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氧化锌的了解近乎无知。

    氧化锌的能带隙和激子束缚能较大，透明度高，有优异的常温发光性能，在半导体领域的液晶显示器、薄膜晶体管、发光二极管等产品中均大有前途，现在又增加了一个激光领域。凝聚态薄膜的性能还不算什么，纳米级颗粒的性能更可怕！

    “老师，说炒冷饭就太过分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些有趣的东西可以和老师探讨一下。”

    “你说！”朱瑞是一个学者，信奉达者为先。陈景都在自然上发表的文章，在学术成就上已经超过自己了。

    陈景也不藏私，开始将系统里面关于氧化锌的东西一股脑的说出来。陈景不仅将制备方法说了出来，关键是具体的参数都明确说出来。朱瑞一开始还以为陈景想要炫耀自己的知识，可一开口就是氧化锌掺杂铝可以应用在高温透明材料上开始，朱瑞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笔开始记了。

    陈景看到朱瑞的这个动作，就放开了自己，将系统里面关于ZnO的东西都说了一个遍。不仅在科研材料方面甚至在装饰材料还有饲料上面都涉及了。

    其中有一些东西，朱瑞表现得很平静，说明一些研究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甚至有了成果，但这个世界没有的，朱瑞就在一边记载着。

    洋洋洒洒有三十个方向主要和氧化锌有关，而在大约七八十个方向，氧化锌可以当做辅助材料。

    说完之后，陈景已经和朱瑞干完了两壶茶水，时间也过去了四五个小时。

    朱瑞并不询问陈景这一些东西，好吧，姑且说是推测吧。这一些推测听起来很具备验证性。陈景也说是推测，但朱瑞知道，在真正的专家眼中，一些推测其实都有有缘由的，都是有理论支持的。朱瑞可以从两个研究生学生口中得知陈景的过程，就知道陈景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了，但是两位研究生看着陈景作，都不知道陈景研究出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就能说明问题了。

    要验证的话，其实也不难。

    朱瑞是一个留学生，是国家人才储备计划序列的人，龙华学院科研仪器不够，还可以借用一些国家级的研究室做验证。

    “据我所知，三大期刊对于初次投稿的人都不友好。当然，如同你的研究成果被认可也可能，不过这个时间就需要得太长了。你的运气真的不错，可能你发过去邮件，刚好被关注这一方面研究的审稿员看到了！”

    现在和朱瑞关系好了，陈景倒也不隐瞒：“这个倒不是，我请了翟东强所长帮忙，据说翟院长请了水木材料领域的大佬做了推荐人，然后直接传给审稿人的。”

    朱瑞顿时就不说话了。

    朱瑞在翟院长面前都只是一个学生，能听听教诲已经不错，至于说让人家帮忙，真的，资格不够！

    “本来翟院长说，这种发顶级期刊的论文需要英文写，我还不想投，结果翟院长说他找人翻译。”

    朱瑞更不想说话了。

    世界上怎么有这般人？

    “这么说，你在开学典礼上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如果有需要，就是真的，如果没有需要，那就不是真的。我是真的不喜欢做科研，太累了。”陈景和朱瑞大吐苦水，说自己那五天是多么辛苦。

    “行了，要是你这个就叫做辛苦，那么其他人就不用活了。我博士阶段在实验室三天三夜没休息过！”朱瑞哭笑不得。

    一些探究性实验之中，那确实是很费精力的。比如在高倍镜下研究晶格。在高倍镜下面，可能眨眼的时间就已经错过了你要寻找的东西，只能在视野之中不停地，专注地看着，工作强度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要是像你这么轻松就能弄出成果来，我想所有理工科的研究生都愿意！”

    陈景摇摇头笑了。

    有了系统那一刻，陈景对于科研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需要相关的论文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体力就可以做到，而真的是一些划时代的成就也不过需要一点任务点。好在氧化锌并不需要任务点。相关的论文陈景甚至可以照抄系统里面的。关于氧化锌的那一篇论文就是绝大部分来自于系统世界一个姓康的大佬的文章。如果这个世界有跨时空查重的工具，那么陈景百分之百学术造假了！

    “好了，朱老师，有了这一些东西，我想，你成为院士并不难。”

    陈景这话不假，一个ZnO成为院士或许不够，学术可能够了，但是资历不够。但是陈景提出的和ZnO相关的其他东西也有成就的话，资历什么的都是可以商榷的。

    朱老师脸色瞬间就变得郑重了起来。

    面前这一位学生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学生。如果开学典礼说的话是真的，一毕业就能成为研究员，而且在这一篇论文之中请到帮忙的人居然是那种层次的，更不用说，只用了五天就弄出这样一个研究成果，谁能把他当做学生看待？

    “看来，陈景你对我有一些诉求？”

    “我想过通过我自己影响学生改变学校风气，但结果证明非常难，需要完成的话，不现实。但是如果从老师出发，双管齐下，或许会更好一点。”

    “我给你的东西，相关辐射出去的领域，我可以帮大家完善，但是我需要相关的参与者以老师的名义留在龙华学院。我就不信在龙华学院拥有几十个国家重点实验室，甚至好几个国际一流的研究所，还不能让龙华涅槃重生！”

    如果有卧槽这个词，朱瑞肯定会这样吐槽！

    “以你的能力，龙华学院似乎容不下你。”

    有了那么厉害的系统，这个世界都容不下我。

    “我是龙华人，我是真心想为龙华好。龙华学院它是一个池子，谈不上容得下容不下的，如果真的容不下了，我会扩建！把池子变成湖泊，湖泊不够还有大海！”

    “你真是疯子！”换一个人说这样的话，朱瑞早就嗤之以鼻了，可是面对陈景，这种话说不说都无所谓，陈景早就在开学典礼上表达出来了。

    “不疯魔，不成活。”

    “朱老师，我很尊敬你，很感谢你这样的人能屈尊来到龙华学院。为了留下你，我可是下了很大的本钱的。如果不是知道你研究氧化锌，我就不搞这个研究了。”陈景肯定不会告诉朱瑞真的原因。然而朱瑞下一句话就让陈景脸色泛红：“我以为我没有见你去参加会议，你心里面不舒服，才会做这样的研究给我下一个脸子呢！”

    看到陈景的反应，朱瑞再也忍不住了，当场就笑了了起来。

    “我可是离不开龙华学院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来龙华学院？”

    “和校长有关吧？”

    “这个倒是！”

    “也算是看对眼了吧？毕竟你和校长重名。”

    “这个倒不是。我在东瀛留学的时候遇到了你师母，你师母叫朱紫云。算是我的小师妹。”

    “你师母觉得我和他爷爷名字一样觉得有趣，慢慢和我处得不错。在异国他乡有家乡人对于异乡旅客来说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我博士毕业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你师母怀孕了。本来已经得到教授的推荐进入一家株式会社工作，待遇那一些都不错，奈何你师母的爷爷不让你师母留在东瀛。没有办法只能回国。然后老爷子就让我来这个学校了，让我弄一个重点学科，帮他完成心愿，将龙华学院变成龙华大学！”

    陈景一时目瞪口呆。

    “如果我在这个学校没有什么前途拿着你的成果去了别处高就，老爷子或许不会在意。但是现在有了成果，我怕我走不了！”朱瑞说道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啊，他管不了自己学生的选择，自己的女婿他还管不了？老头子挺倔的！”陈景深以为然。老头子脾气倔，能力强，否则如何能霸占校长几十年？这是大学校长，不是初中高中校长，稍微懂一些知识的话，就可以知道老头子多么不简单，尽管这只是一个二本院校的校长。

    “好了，这一些东西我收下了。将来出论文了，第二作者就是你了。你不想做实验，就不用你做实验了。最近我就去写几篇论文。”

    “不用这么着急吧？”陈景愕然。

    “必须要快，证明这个研究所出了不少成绩，然后就可以朝着上面骗经费了。然后我就可以招收更多的研究生了。再然后就可以重新开建一些基础学科。有着这一些成果，那一些学科绝对是国内一流学科。”

    朱瑞确实有意思，骗经费这样的行业黑话都说出来了。

    “老爷子给的任务比较艰巨。”朱瑞倒也没有考虑自己说话合适不合适，对于陈景这样的人，真的想要处好，顺从对方是很重要的。稍微研究一下，就知道陈景是什么人。年轻人嘛，还有一些本事的年轻人，自身带着一些狂傲不羁。

    “建设重点学科说白了就是人才，一流的人才需要的是环境，龙华学院要啥没啥的，确实没有什么吸引力。本来我是想出几个好成果的，然后就可以朝着上面申请经费。江南省科技厅历来弱势，估计也申请不到什么钱，还是需要作出很重要的成果，直接向部委进行申请。”

    龙华学院是江南教育厅直属的，不是部属的，如果没有特别的成果，不要想进部委的门，程序不对！

    这样一说出来，陈景也算是了解了一些。

    大概是这样作的。

    朱瑞可以以一些成果想科技厅和教育厅进行报备，然后他们向部委申报。如果部委确定这很有价值，值得研究，那么上面就会以专项基金的方式拨付给江南省政府，然后省政府再给龙华学院。值得指出来的是，这个基金不可能从上到下指定龙华学院，有了这个项目基金，面对的是省属各种研究机构和高校，各个学校都会想办法申报。而龙华学院这边有相关的成果只能说将成率提高一部分，至于说指望资金全部被龙华学院占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占据大头还有可能。

    除非这一些成果能让上面直接认定为国家重点科目。这样的话，核算方式就是中央国库。事实上，部属院校的现金核算大都是通过国库现金来核算，但龙华学院的会计处理之中没有这个科目！

    朱瑞决定将压电方面的研究让学生完成，他专攻凝聚态和激光领域。陈景给的关于氧化锌紫外受激发射的思路其实就是凝聚态和激光的分支，只要朝着这一方面拓展，大有可为，而且，相关的成果陈景已经提前告诉了朱瑞，主要朱瑞将其中一些东西在现有的仪器设备之下验证了，那基本上就算成了。然后就可以和上面提要求，更先进的成果已经有了理论依据，至于要验证，那需要更先进的仪器和资金支持。如此如此，说不定就能有国家级实验室成立了。

    当然，这个前提条件是必须在相关领域有足够的分量。

    这一个分量来自于研究成果。

    并不是每一个人有了一个设想就能撬开国家的大门，这不是乱套了么？

    “这几个月之中，我就是出论文了。然后在假期间和学校商量，构建一些新的课程。如果运气好的话，明年开学之前，可以搞定重点实验室，然后就可以建立材料物理，理论物理，光学，基础物理的重点学科建设了。”

    陈景点头。

    这一系列说起来，陈景才知道自己啥都不知道。要建设一些学校绝对不是靠着什么个人魅力。首先，需要有一个学术平台。陈景固然可以提供一些现成的成果，而且可以保证是很先进的甚至首创的成果，可是这并不能让大家的科研水平提高。现在大家炒陈景的冷饭可以得到成果，有朝一日陈景不做饭了，让他们完全自主地去研究，那岂不是会被打回原形？做科研研究，对于个人来说，出了一个成果就算成。但是很多诺奖的得主最终泯然众人的也很多。

    系统里面也有这种例子，然而让陈景归纳之后，发现，这一些发现诺奖级成果多少带有一些偶然性，而且年轻。也就是说，他们除了偶然之后就没有相关的后续研究，可能是知识不够，可能是命不好。但是那一些老成持重的研究者，就算没有诺奖级成果，也是行业领军者带头人，小成果不断。

    从这一个方面来看，陈景直接提供相关的成果对于学校发展来说短期内确实有好处，但是长期看来，是没有好处的。

    陈静也终于明白科研狗的来由的。倒不是导师非要压榨学生的劳动力，更多的是培养学生科研的技能。一开始通过协助导师研究，帮助导师研究来掌握科学的，系统的科研能力，然后老师才会给学生一些相对简单，甚至导师已经有相关结论的研究课题让学生练手。学生成了，那么就给一些老师认为可能没价值但是也还没有成果的课题，最后才是学生自己考虑研究方向。这是一个科研人员成长的必经之路！

    如今陈景给了这一些成果，朱瑞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将一些相对困难的东西自己研究出来，他的学生依旧是打下手。然后开始分配一些边缘研究给学生。

    朱瑞万万想不到陈景会这样想，看着陈景陷入了沉思之中，朱瑞犹豫了一下说道：“相关的成果最好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只是一个学生，现在还不懂科研界的残酷，你说出来了，可能就不是你的了。比如说，我将你这一些东西整理成为论文，你也将其中一些整理成论文，我们同时发表，最终一些期刊会将你的稿子退回。”

    陈景不以为然，他不认为有人敢截自己的胡。但是想想，如果自己的依靠翟东强教授也截胡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而事实上，已经截胡了！关键是这个截胡自己连声张都不能有。

    “朱老师，这种可能确实存在。不过我也是有所准备的。相关的东西我都有成果，且已经自己建立了一个预印本库。要是真有这种人，他不出多久，就会涉嫌学术造假。”

    “可能科研能力上我不如老师，但是我能出成果，你可以认为这是运气或者天分，但这是确实存在的东西。”

    “预印本库？”朱瑞愣了一下，然后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