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止赶到洗砚池的时候,她淡淡的扫了一眼池水,只见水面上漂浮着许多金银纸钱,本来清澈的活水此时呈出了淡淡的灰色,只见许多丫鬟小厮依旧在努力的把一盆又一盆香灰给倒进水里。她见此,脸色有些不太好,这洗砚池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此时却被人糟蹋成这个样子! 素兰的脸色不太好,直接站出去制止那些丫头,“你们在干什么,这洗砚池是活水,里面是有珍贵的泉眼,你们这样倒香灰进去会糟蹋了的!” “哟素兰姐姐啊,现在不是我们要糟蹋它,而是这水里有鬼!你赶紧起开,这可是夫人吩咐我们做的事。”丫鬟不屑地回答了一声,继续将手里的香灰往下倒。 “素兰回来!” 木清止冷着脸呵斥道,径直朝着孟氏走去。 “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临近年关,找这些人进府里岂不是坏了风水吗?”木清止问道,指着那神神叨叨摇铃铛的谭道长,十分厌恶。 孟氏笑了笑,“清止啊,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风水哪有命重要啊,而且这是老太太允许了的。她老人家说,最近府里不太安宁,恐怕是有一些嫉妒咱们家风水命数的人嫉妒,特地请人抓鬼来我们府上捣乱,这不,老太太让我赶紧的去找了谭道长,免得那些个妖孽继续作祟!” 木清止的脸色变了又变,孟氏明知道老太太搬去偏僻的庵堂居住,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孟氏却还要这样说,看来是有备而来了。 耳边,传来的是谭道长手里铃铛发出来的阵阵脆响。 良久,他才睁开眼睛,捋着那把山羊胡子道,“夫人,您府上这鬼怪厉害得很啊!少说也死了有十几年了。那一股心中的怨气,也化作她的法力,啧啧,这忙老朽帮不了!老朽顶多能和她打成一个平手,你们另寻高人吧。” 谭道长不和其他道士那样谈钱谈香油,直接让孟氏另寻其他人。 虽然心知这神棍是自己找来的,但孟氏还是装得极其惊慌,不顾男女大防,拉住了谭道长的袖子,惊道:“道长救命啊,这鬼灵若是不除,我们木府恐怕永无安宁之日!” 一旁的丫鬟小厮也惊惧极了,众说纷纭。 “啊?十几年的鬼?那不正是那位夫人么,天啊,就说大小姐怎么无缘无故跑来洗砚池呢,原来是那位夫人的鬼魂在这里啊……“ “可不是么,太吓人了,翠环啊,我们得找个时间跟夫人说说,告个假去寒山寺求一枚灵符,带在身上许是鬼灵就不敢接近我们了。” “……” 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顿时在这里形成了一种极其恐慌的氛围。木清止面色铁青,逝者已矣,难道孟氏不懂这句话吗? 她母亲澹台氏去世了那么多年,就算生前有再多了恩怨,人死了,也该消散了!可她孟氏非但没有,还聚众污蔑她的母亲! 这世界上,哪有鬼怪这种说法啊?她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难不成还不知道这简单的道理吗?无非就是孟氏闲着没事干,想要煽风点火罢了。 谭道长碍于孟氏的请求,捋着山羊胡想了好半天,这才为难的点点头,“好吧,贫道就算是倾尽一生修为,也要跟这鬼怪拼上一拼,让她知道,人类也是不好惹的!” “那就多谢谭道长了!”孟氏佯装松了一口气,放开谭道长的袖子。 挥挥手,吩咐两个下人来给他当助手。 谭道长抬手阻止,“还请夫人吩咐下人准备两只黑狗的血,以压制这恶鬼的法力,再然后,就是找几块巨大的山石投入池中,把那泉眼堵死。这样恶鬼被我打败之后就会回不到寄身的泉眼里,永远被封锁在外界,等太阳出来一晒,立刻灰飞烟灭!” “都听到了吗?还不快去准备山石和黑狗血?”孟氏朝着身后的崔婆子等人喊了一声,面带不善。 刚刚准备污染了这一池清水,又要拿黑狗血倒进水中。 届时,无论如何这一池水也是要毁了的。 木清止站了出来,语气愤怒极了,“你们谁要是再敢把东西丢进水里,我就找人牙子来把谁发卖了!好好的一个池水,非被你们传得神乎其神,恶鬼?瞧瞧你们现在这幅样子,才像真正的恶鬼!” 木清挽也站出来,辩驳道:“大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是人都贪生怕死,何况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呢,这厉鬼想要谁死,谁就得死。大姐啊,你总不能因为这洗砚池是那位夫人的喜爱之物,就妨碍了谭道长抓鬼啊!也得想想我们木府子嗣的命、也得考虑考虑那么多下人的人身安全啊!” “住嘴!没有你这个庶女说话的地方!”木清止冷喝一声。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示出了她对这些人的恨意,前世今生,加起来的恩怨足以让她将所有人挫骨扬灰。 好在众人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木清止不舍得洗砚池被填上,毕竟是那位夫人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终归是一个念想。 下人们面面相觑,知道嫡庶有别,二小姐不能力挽狂澜的阻止大小姐,便心有灵犀似的,好些下人一同跪在地上,道:“大小姐,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吧!这恶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了人命,求求大小姐,让我们这些下人多活些日子。” 一个头。 两个头。 下人们不断的磕头,让木清止为难极了。这些人虽然欺辱过她,但罪不至死! 她无法用对待孟氏与木清妍等人的心态去对待这些无辜的下人。 木府的事,闹得越来越大,一个大冬天的,挨家挨户敲门买黑狗,闹得一些烟花小巷落的人都知道了。而木忠本是和同僚在畅快的喝花酒,却被同僚怂恿,带着好几个官员回到了府中,准备看看谭道长如何捉鬼的。 而也有不少人闻讯而来,打算看看热闹。 当朝将军崔寅就在其中。 他看着木清止娇小的身影拦在池边,阻止着小厮们往水里倒狗血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曾几何时,他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拦在一群官僚爪牙的面前,保护着他那个早已破碎了的家。 如今的木清止,和曾经的他一模一样。 “逆女!你给我让开!”木忠看着木清止拼命阻止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在同僚面前丢了脸,便走上去一把扯住了她。 “父亲!难道您忘了,您与母亲曾在这池水边丝竹声声、山盟海誓么?您怎么忍心让人就这样把洗砚池给毁了?”木清止是真的哭了。 她在这个时代正常的活了几年。 记得最深的便是那时候孟氏未曾进府、母亲和父亲也依旧你侬我侬恩恩爱爱。年少的她看着如此神仙眷侣,不由得感叹过。 但物是人非来得太快了,转眼之间,她傻了。 母亲死了。 孟氏成上位,把整个木家牢牢抓在了手中。 木忠顿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女儿还记得以前的事。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柔情,否则就是懦弱的表现!尤其在同僚面前,今日若是退让了,明日在朝堂之上,哪还有他谈笑风生的余地? 当下,他硬了心肠,直接把木清止一扯,正好摔在了崔寅的怀中,而后直接吩咐,“给我泼!把那恶鬼给彻底消灭掉,还我木府一个安宁!” 一声令下。 小厮们立刻提着木桶,把那红黑的液体倒入了水中。 原本仅仅是淡灰色的水,此时此刻彻底变成了红黑色。 崔寅心疼的看着木清止,极力柔声问道,“没事吧……不要太伤心,等什么时候我帮你把泉眼封上,把水清干净了在打开泉眼,这片池水依旧会清澈无比的。” “是你?” 木清止盯着洗砚池,听出来这是崔寅的声音。 心中不悲不喜。 一个外人尚且懂得关心她,可她的父亲,却…… 呵呵,真是造化弄人! 庵堂里木鱼声阵阵。 谭婆子忙里忙外地打扫着院子,直到把整个庵堂的雪扫干净了,才看了看不远处,屏息侧耳倾听。她走进屋内,轻声道:“老夫人,前院那边有些闹腾,听着声,似是要做法事……” 临近年关,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是愤怒的。 但她也不过顿了顿,就继续敲起了木鱼,“让她们闹去吧,年轻人的事,只要不牵扯到木家的声誉,其他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大小姐那边?”谭婆子小心翼翼地问,毕竟前段时间老太太可是非常疼爱木清止的。 “若大丫头是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取舍。细娟儿,我们已经搬到庵堂这里了,就不要考虑那么多事情。再者说,忠儿是一家之主,难道还会任由着孟氏胡来不成?” 她的儿子她清楚。 看待木府的名声与自己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孟氏让他丢了丑,他可不会顾及什么夫妻情分,该惩罚的都要惩罚,一样都不会落下。 至于木清止…… 希望她能懂家族荣辱吧,洗砚池填了也好,也算是了了她这个老婆子的一桩心事。